步步惊心伪番外之八爷篇
我记得初见若曦的模样，彼时她还是初来京城的小丫头。
我去若兰那处时，在屋外遇到了用袖子捂着脸的她，以为是哪个小丫头被欺负了在哭，可当我把手帕递上时，她猛地抬起头看我。
原来她没有哭，只是热的冒汗。
看着她审视的目光把我从头到脚的一番打量，最后得出结论—我是八贝勒爷，行着别扭的礼。
我永远记着她那个时候的样子，活泼又不受拘束，每天总能想着各种各样的法子逗自己开心，我以为她永远都不会长大，永远都可以这样无忧无虑。
如果她能一直留在我的府上，应该是可以这样的。
我和十弟总爱带着她出去玩，她满脑子古灵精怪，和十弟形成鲜明的对比，两个人每每打起嘴仗，她看准了十弟脑子不如她伶俐，总是刨了坑看十弟往里面跳，然后乐得洋洋得意。不过她也不是总是赢过十弟，偶尔被十弟误打误撞抓到她吃窘的样子，她也总是故作姿态，给十弟讲着大道理，把十弟吃的死死的，像个张牙舞爪的小猫。
我很爱看她笑，看她鬼主意得逞时的沾沾自喜。我们都被规矩教条化，只有她，活出了生命本该鲜活的模样。所以面对她的小心思时，我也能笑着回怼她，只是她似乎有些畏惧我，不能像和十弟在一起时那般肆无忌惮。
我在她身上仿佛看到了若兰以前的影子，可是我知道，她和若兰是不同的。
她看似是个不懂事的烂漫孩子，可心里却比任何人都懂事，她有自己的想法，可以和十四弟争得面红耳赤，她也总是做破格的事，却每次都有自己的道理。
她与四哥，其实我从很早之前就注意到了，那时候甚至连我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的心意，可是我却察觉到，她和四哥之间不寻常的气息。
十弟生日时，他俩自南北阁楼遥遥相望，我感觉到了若曦的那丝尴尬，她在所有皇子面前都释放天性，唯独在四哥面前，永远都是端着。
那时候我不明白，现在想来，越是在意，越是想要注意自己的行为。
十弟被赐婚后，她的行为让我彻底改观。原本我是以为她是因为不能嫁给十弟做福晋而失神，可她在廊上歇斯底里的那一通，让我明白，她在反抗，她讨厌被安排被注定的命运，我这么多年的努力，不也是为了摆脱身份的压制吗，我虽然骂了她，可我却明白，她与我是一样的人，或者她活出了我内心的那份洒脱不羁，她在我心里的位置确实不一样了，我开始与她刻意的靠近。
太子邀我们赛马之后，我与若兰彻底断了那份感情。眼见着若曦与十三弟喝酒晚归，我意识到，若曦不光对我来说是不寻常的，对其他兄弟来说亦是如此，我不想失去若兰之后再失去若曦，于是决定把那只留了许久的凤血玉镯给了她，希望她能懂我的一片心意。选秀前夕，我告诉了她凤血玉镯的来历，也告诉了她我和若兰之间的事情。她没有想我想象中理解了我，而是接着要褪下我送给她的镯子，她直言那是姐姐的，她不要。我知道她误会了，她以为自己是若兰的影子，以前我也这么觉得，可是我更明白，是慢慢了解过她之后，我被她身上的特质所吸引，我喜欢她，想娶她，与所有人都没关系。
送她踏上入宫的马车时，我拉着她的手，让她不用怕，我会替她打点好一切。在我的计划里，我会很快向皇阿玛请求赐婚，也会很快把她接回府里，一切还像原本那般，她只是短暂的入宫走个流程。却不曾想，事情与我想象的根本不一样，等我再送她出宫，已是几十年后，她抱着我，我告诉她把我们都忘掉。
很多年后，我常常问自己，我们怎么会走到这般地步，究竟是哪里出了错，为何起始时如春日出笋那般美好，可结束时却恍如残冬之破竹。究竟横在我们中间的是四哥、若兰还是我们之间原本就互不信任的脆弱情感。
我们之间明明那么快乐，嫁到府里她还能日日与若兰作伴，我想不出为什么她会在极尽欢愉的草原之行后，非要我在她和江山之间做个选择。我不可能放弃皇位，也不愿舍弃她，明明一切才刚刚开始，我不懂我的心上人为何就决定了我的败局。
草原回来后，她就开始逼着我做选择，选她还是皇位。
这看似是一道二选一的题，可我没有第二种答案，我不可能放弃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，只好与她周旋着。
可没想到，明慧也来插上一脚，让本就困难重重的我们之间，又多了一层误会。
她觉得若兰在府里受了委屈。
我劝她若是怕若兰受委屈，那就早些嫁到府里，有十三妹护着，谁敢欺负她的姐姐。我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话，并没有让她转变心意，反而让她觉得我是敷衍。
我不明白，在草原上的欢乐日子恍若隔世，似乎就是我的一场梦，是我的臆想，可这明明白白就是真实发生的事情，为什么会变质呢，难道草原上的快乐，全是她为了哄我放弃皇位而处心积虑的一场大骗局吗，如若不是她是我府里出来的小丫头，我甚至都要觉得她是老四派来的细作。
她说在草原上没有皇位，没有我的妻子，我的儿子，可这一切都是已经存在的，她都是知道的，当初送她入宫的时候，她就都知道的。
那这么多年我做了什么呢，想尽办法打点一切，不都是为了打动她那颗坚硬的心吗，到头来，她为了这些早已存在的事与我争吵。
我到最后也没能弄明白她的心。
争夺皇位，这对我来说是一件稳赢的事情，我甚至告诉她我愿意让她做皇后，可她根本不屑一顾。她说她是贪生怕死之人，可我是知道的，她绝非这样的人，如果我们真的相爱，为什么不能同生共死，若是输了，一起承担输了的结局，又如何？
她没有为我这番话打动，决然选择离去，只留下一串人名给我，要我当心。
冷静下来后，我想起这些人名，他们都是和四哥有关的人，甚至有些在朝廷里都还没拥有姓名，为了查这些人，我费了不少功夫。我不知道若曦为什么会让我小心这些，尤其是四哥，他与世无争做着太子的幕僚，谁都没有看出他的争储之心，若曦又是如何得知的。
我越发确定，若曦与四哥之间，绝对是不寻常的。我甚至可以确定，离开了我，若曦下一个会在一起的，就是老四，这些年她一直是他青睐有加。
随着那串名单上的人慢慢在朝里崭露头脚，我可以确定，若曦提醒我的，是真的。
她不是一个信口胡说的人，我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知道这些，可是我必须得防范了。
四哥，会是我未来路上最大的敌人。
果然，太子求娶这件事后，她就和四哥在一起了。她原本摇摆不定的心，在太子事件催化后，终于做了抉择。
我心里想着她不要，可是却再也没有立场劝她不要什么。
即便是太子逼她到头上，她也没有想过选我做自己的栖身之地，她放弃了我，就是真的放弃了。
我不知道当初她问我的那些话，是不是也同样问了老四，是不是老四给了她她想要的回答，故而他们走到了一起。
可是很明显，老四和我没有什么分别，他不会放弃皇位的争夺，那些话不过是骗她的罢了。
我想，是时候推动我的那个计划，提醒她，让她看明白了，在她还没有陷的太深的时候。
十三弟替四哥顶了罪，我们这仗胜得漂亮，不仅让老四在皇阿玛面前起了疑心，还让太子彻底不再信任他，那么扳倒太子，指日可待。
我会让若曦看着，谁才是最后的王者，她会后悔自己选错了人。
我知道若曦会和老四分开，她与老四都是看中利益的人，不会捆在一棵树上。
可这一次我算错了，她没有和老四分开，甚至跑去皇阿玛面前为十三弟求情。
是啊，她一直是这样的人，当初可以为了我们骗敏敏格格藏匿十四弟，也可以为了不被皇阿玛知道拼了命去赛马，如今，当然也会为了十三弟跪地求情。
情分在她这里才是最重的，她不会为了自己舍弃任何人，这才是她。
我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她，拿着帕子为她擦拭脸上早已淋透了的雨水，数落着她。
她却只是一言不发，拎起我散落在雨中的袍子，替我整理。
我一时气愤上脑，扯过她手里的袍子，起身就叫着十四弟走。
我很生气，气她不懂得爱护自己，气她明知不可为而为之，更气为什么她对任何人都能多些拼命，只是除了我，她不能为了我承受输的代价。
事实如何已经摆在眼前，跟着老四，是一个死局，为什么她还是不放手，她愿意和老四一起赴死，可是不能和我一起，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，从她那里败给老四的呢。我百思不得其解。
可很快我就明白了。
太子虽倒，老四避世，我是人人称颂的八贤王，得太子位是理所当然的事。
可是皇阿玛不愿意，我就一点机会都没有。
我眼看着自己多年经营的一切被我的亲父一手摧毁，什么都没有了，我多年的信仰，一朝全无。
或许是因为这样，若曦才不肯跟着我的吧。
她是皇阿玛身边的人，最能猜测皇阿玛的心意，她知道皇阿玛不喜欢我，所以一早就明白我不会是最后的赢家，她提醒过我的，皇阿玛还是很喜欢二皇子的，可是我没有听啊。
她因为知道，所以看我每日每日周旋于众臣子之间，满目悲悯，我的努力，就像一场笑话。
不，不对，是更早的时候，她还是个天真烂漫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的时候，她就用这样的目光看我了，那时候她就猜到了我的结局吗？
她那个时候就知道，是老四会登上皇位，所以宁愿抗旨，也要守着老四吗？
我不信自己守了这么久的小姑娘是一个这样现实的人，她可以为了我们去拼命的啊。
四哥登基后，她的日子也没好到哪里去。
我以为很快她就会当皇妃，做皇后，可是没有，她依旧还是乾清宫里的一个宫女，那么她为什么还一定要跟着老四呢？
可她又的确是不同的，她说话的分量，甚至比皇后还要重，在皇宫里，没有一个人敢去打扰她，除了我们。
我大约是明白她在宫里这么多年一直忧心什么了，以前她不知道谁会登上皇位，担心所有人，如今她知道是她的枕边人做了皇帝，依然担心我们。
她从来都是这个局里的人，逃不开的命运，从一开始来到贝勒府就注定了。
我开始怜悯她，虽然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。
可是她也所剩无几，分崩离析。
她这么多年一直想要所有人都好好的，一朝发现，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当年她的一句话。
当年她是真的爱我，所以想要提醒我，尽一切可能帮助我，如今她也是真的爱四哥，所以想尽办法在他面前护我们周全。
我们和四哥，一起把她扯的粉碎。
我想放她走了，她这么多年最爱的自由，当年她说的春日郊外赏花，夏日湖上泛舟，秋日策马狂奔，冬日拥炉赏雪画梅，那时候我不屑一顾的美好，如今，我想还给她了，即便她身边没有了那个能一起的人，也好过继续在这座巨大的牢笼里被我们撕扯。
果然，得知我与若曦的那段过往后，四哥彻底与她决裂，十四弟举着当年一身赫赫战功换来的皇阿玛的一道圣旨，娶了若曦。
我们谁都没想到，最后能娶到若曦的，会是十四弟。临别时，我去送了她。
一匹瘦马，一道残影，花白的头发，我与她早已不是当年的模样，我们大家谁能没能将当年初见时的灿烂留下去。
过去种种，譬如昨日死；以后种种，譬如今日生。
她哭着回身抱住我的时候，我神思恍惚了一下，仿佛面前的还是当年那个被我误以为是哭鼻子的小姑娘。
一晃，这么多年过去了。
我劝着她把我们都忘记，却情不自禁记起过去在王府里的种种，如若当时能知道，是不是就能避开这一切。
世事难料，终难全。
她没能像我交代的善待自己，在离开皇宫的日子里，就像离开了养料的花，迅速枯萎凋零。
在来年的某个春日里，她赏着花离去了。
如果当年我能答应她，是不是后来的这些事就都不一样了，不管皇位如何，我们都会是一对最潇洒的散人。
若曦，平生第一次，我有些后悔没听你的劝告呢。
评论(13)